一年回顾：从富士康到华为，劳工权利的倒退
刘松萝
去年，2006年6月15日，《第一财经日报》在C5版头条发表了《富士康员工：机器罚你站12小时》一文，成为大陆地区率先报道富士康科技集团员工普遍存在超时加班现象的媒体。为此，媒体特别是记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台湾鸿海集团旗下的鸿富锦将两名记者告上法院，共索赔3000万元，并且要求法院冻结记者的财产。
公司的隶属关系是这样的：台湾的郭台铭掌握鸿海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鸿海在大陆设立富士康科技集团，鸿富锦则是富士康的子公司。2004年，鸿海也曾因一篇报道，向台北地方法院申请“假扣押”了台湾《工商时报》记者旷文琪的个人财产，同时向其个人索赔3000万元新台币。按照当下犬儒一些的说法，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是，是非曲直还是有公论的。
去年9月3日，富士康与第一财经日报达成和解，并且互相表达了“尊敬”。对此，不能说对第一财经日报感到失望，因为敢于报道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让人失望的是新闻自由和劳工权利的缺失。
同样是这个富士康，今年再一次成为新闻的焦点。7月4日，富士康副总病逝。公司要求员工从5日起不得穿鲜艳上衣，并从各个部门抽调人员去守灵，实行两班倒。平心而论，这种做法介于合理与不合理之间，应该是可以讨论的。
事隔一年，舆论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富士康集团的劳工待遇问题没有人去调查了，而且在我看到的有关守灵事件的报道中，很少回顾去年关于“血汗工厂”的争论。看来，趋利避害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对真相的探究。
就在这短短的一年里，“血汗工厂”是否存在，员工过劳死的现象是否严重，逐渐不被社会所重视。与此同时，保护富人论，穷人更卑鄙论正在成为时尚。更有威慑力量的观点是，那些为劳工，为穷人说话的人已经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了，而是别有用心，想借此沽名钓誉，甚至不排除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的逻辑，不禁让人想起捉拿左翼分子的民国时代。
现在更好了，也是老新闻人物的华为公司最近又做出了“自愿集体辞职”的举动。据报道，
华为公司包括任正非在内的所有工作满八年的华为员工，在2008年元旦之前，都要先后办理主动辞职手续(即先“主动辞职”，再“竞业上岗”)，再与公司签订1-3年的劳动合同；废除现行的工号制度，所有工号重新排序。
有人认为，华为这样做是为了规避即将在2008年1月1日起实施的新《劳动合同法》中的有关规定。当然，有人条件反射地认为，这样做无可厚非。还有人指出，华为开出的条件十分优惠，应该感谢才是。我认为，由于缺乏先例，现在对这一事件进行平和而客观的讨论，让各方都发表意见，兼顾各方的利益，应该是非常必要的。在这一过程中，应该避免资方天然合理论和阶级斗争的倾向。鉴于劳工的权益长期被忽视，适当地重视劳工的意见是必要的。
值得重视的是，有些主张西方化政治经济体制的人们，好像不大认同西方对劳工权利的保护。在他们看来，新《劳动合同法》会吓坏内资，吓跑外资，最终损伤劳工的利益。还有人说，某些规定会让员工中不安分的人钻空子。至于资方正在钻的空子，他们自然视而不见了。
曾经有人认为，不是劳工的人替劳工说话是强行代表他们。现在同样的问题来了，反对提高劳工福利的人不是劳工，而且不倾向于劳工，凭什么来断定自己的方案就对员工有益处呢？在讨论华为加班和过劳问题的时候，有人说这是一种团队精神，是为了员工共同的未来。但是，集体辞职事件已经证明了公司成员的利益并不是共同的。在谈到富士康守灵事件的时候，有人说让员工守灵是把他们看作是一家人，不要不识抬举。那么，既然是一家人，是不是要考察富士康对家人是否宽厚呢？
按照有些人的看法，公司的严厉是为了员工好。这很有些像民间的说法，打是疼，骂是爱。问题在于，有些公司对于员工已经没有“疼爱”了，还有人在继续地肯定“打骂”。
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严峻的。在数字层面上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发展的质量在下降，环境在恶化，金融风险在积聚，劳工在发展中得到的利益在减少。不仅如此，随着房价的暴涨，中产阶级的利益也岌岌可危了。总之，在发展初期那种各阶层都在受益的局面正在完结。面对这一切，迫切需要我们的智慧和远见。
此时此刻，我们看到的却是短视。大家终于认识到，虽然中国很繁荣，每个人手里却平均只有多半碗饭，甚至半碗饭。要发达，就要抢走别人碗里面的饭。这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思想，是很多古怪言论的深层原因。关于这个问题，我会在以后详细地讨论。
总之，在这一年里劳工的权益有进有退。必须指出，政府和社会为提高劳工的权益做了不少事情。与此同时，自诩为改革派的人却做得很差。我说的劳工权利的倒退，就包括了这一点。知识阶层的人们不关心大众的境况，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现象。过去不是这样的，是窘迫的生存环境让我们顾不得关心别人了，因为虚荣心是不能够当饭吃的。但是，既然是这样，有些人就不要指点江山，去安排劳工的未来了。
关于华为集体辞职事件，笑蜀的观点值得重视。他在《华为辞职门制约资本强权不能徒恃良法》中说：“资本也是一种权力。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腐败，公权力如此，资本的权力也不例外，这已为一部世界近代史所印证。要避免公权力为恶，唯有民主一途，即唯有以权利制约权力；要避免资本的权力为恶，也唯有民主一途，即唯有以公民权制约资本强权。”过去曾经批评过笑蜀的文章，现在我向他致敬。
我想引申一下笑蜀的观点。今天，不论是政治改革和劳工权利的提高都已经刻不容缓了。由于长期忽视劳工的权益，韩国曾经出现过劳工运动密集发生的时期。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中国必须在发展的同时处理好劳工问题。
2007.11.25.
参考资料
1.报道富士康血汗工厂记者财产被封创全国最大索赔额案.品牌吧第一财经日报佚名
2.富士康与第一财经日报达成和解，“血汗工厂”事件不了了之。-回龙湾住区-房地产门户-搜房房地产网
3.华为应对新劳动合同法万名员工将自选“去留”.2007/10/27/09:21来源：中国经济网.hc360慧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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