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编者按】12月6日,在《最强大脑》录制现场。北大心理学系教授魏坤琳在与郭敬明争论时说:“好像跟女人在吵架!”在失言之后,魏坤琳在节目现场道歉三次,郭敬明全部都不接受,对主持人的调停也彻底拒绝,最后愤然离开席。1月22日,《最强大脑》播出的正片中删掉了魏坤琳现场的三次道歉,保留了郭魏二人争吵的部分。节目播出之后,郭敬明括本人和粉丝都在微博持续抗议魏坤琳。在这场以性别平等为名的骂战中,谁才是真正受辱的一方?而谁又应当为性别歧视言论承担责任?

上个月,郭敬明在微博上的一个委屈表情揭开他与魏坤琳在《最强大脑》的撕逼大戏,随着节目的播出,越来越多的粉丝加入到双方的阵营,一方跟着魏坤琳羞辱郭的“女里女气”,另一方则为郭敬明打抱不平。节目制作方也推波助澜地在自己的微博主页要粉丝们为支持的偶像投票站队。大概有些粉丝已经可以察觉到自己再次为商业炒作白跑了腿儿,但又因为对歧视言论的不满感到一种抵抗的必要。笔者在此尝试提出对这一矛盾的初步思考:在荧屏上呈现出的“正常”男性与“阴柔”男性的交锋中,谁才是真正被侮辱的一方?支持性别平等的网友的道德正义感,又应当向何处使力?

来源:新浪娱乐
“好像和女人在吵架”是魏坤琳对郭敬明的形容。这句话对众人意义明确、画面感清晰,既是因为二人在节目中鲜明的形象反差,更说明了性别刻板印象在我们语言中根深蒂固的程度。从一个历史的角度看,魏坤琳并不是一个传统的中国男性,而是一个西方中心影响下的当代中国男性精英形象;他不仅有着符合好莱坞男性模板的工业化身材,还顶着美国与中国名牌大学共同制造出的知识权威光环进入节目,俨然男性身体与理智的化身。相形之下,瘦小的郭敬明不仅吃亏在他的肉身,更因为他的低学历与文学背景,屡屡被指为非理性地挑战科学。而无论西方/中国、健硕/纤弱,还是科学-理性/文学-非理性,都与现代性中生成的性别化的语言密不可分。“女人”在这两个男人的交锋中是不在场的,然而当魏坤琳肆无忌惮地将它用作一个羞辱性的字眼时,它的杀伤力竟是如此不言自明,原因正是它在我们的语言里承担了太多负面意义。指出这一语言问题决不能免除魏坤琳歧视他人的错误,而是要强调,被歧视的不(只)是郭敬明本人,而恰恰是不在场的女性全体。

来源:《最强大脑》
被羞辱的郭敬明需要被捍卫吗?答案是否定的。表现得楚楚可怜的郭敬明在魏坤琳之前绝不是一个弱者。尽管在荧屏上挑战代表科学理性的魏坤琳,他在自己的事业上却是一个精明的文化商人,在这个有钱就可以被喊老公甚至爸爸的时代,郭敬明从不缺乏资本来充当或保卫自己的男性尊严。讽刺的是,郭敬明有着足够的本钱拒绝令他受辱的节目,却巧妙地配合话题从2015年底炒到2016年的今天,让节目可以想见地大赚一笔。对商业文化稍有警觉的人皆可想见,两个在屏幕上表演冲突的男性,实则是遵循着他们与节目制作方的合约,所谓冲突不过是三方攫取共同利益的戏剧化形式,歧视女性的言论传播背后进行着男性间利益的暗度陈仓。当女性为主的粉丝们为郭敬明打抱不平之时,应当认识到,需要声明权利的主体恰恰是她们自己,而需要被改变的亦非魏坤琳一人,而是他参与其中的这桩/类肮脏交易。

评委闹翻虽已是各类电视节目屡试不爽的桥段,制作方制造虚假真实的骗术却不是没有长进。屏幕上打完嘴仗,还要上微博呛声,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要说一些可以引申的话。在这次事件中,我们甚至看到郭敬明亲自披挂上阵,为被伤害的女性“代言”:他在1月22号的一条微博里疾呼不要将“女孩/女人”作为侮辱性字眼,获得上万转发。文化产业已然从单纯地制造虚假冲突,发展到兜售虚假革命:直观上的故事线索是郭敬明遭受到性别歧视,但却超越小我为全体女性发声,何其感人!然而我们只需牢记一点,那就是我们直观所能看到的都是制作方想让我们看到的。真实生活里的魏坤琳甚至也许不是一个能讲出歧视言论的人,而即便他是这样的人,制作方也有足够的能力将歧视的言论剪掉,也正因此,歧视言论的出现本身便意味着一场骗局的开始;所谓的冲突与革命,不过是制造一个本不应有的问题并提供解决方案,唯一可能的影响则是其它节目食髓知味,依样画葫芦地排演类似戏码。

来源:严肃八卦
正因为粉丝的参与落入了虚假革命的算计,她们值得肯定的平等意识才沦为了制作方图利的工具,生动地展示了唯利是图的文化产业如何败坏一个社会的道德与信任感。要跳脱出这种虚假的循环与复制,就需要向制度面探寻其中的责任方。其一,朝向市场“改革”的制作单位不仅没有实现文化丰富与品质的初衷,反而日渐沦落到道德与艺术底线以下,或是为各种歧视言论提供平台,或是千篇一律地赶别人的时髦,甚或是像《太子妃升职记》一样制造浑身破绽当卖点。其二,号称要成为(或已成为)世界一流大学的北京大学纵容教员顶着自己的招牌发表歧视言论,似乎对众多世界名校在引领性别平等文化方面的努力浑然无知。其三,因为“剪刀手”屡遭网友吐槽的相关部门,作为阶级、性别平等理念的执行者,在处理这样明显的歧视言论时却显得犹豫或松懈。粉丝们要让自己想要的平等得以实现,便需要停止对着两个虚假的人像发言,而尝试向制度面施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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